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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幸福降臨,請讓我們重逢(上)      作者: 童童

寫在{當幸福降臨,請讓我們重逢}之前

幸福總會降臨。

自從書寫憂鬱症的心情故事之後,我的信箱時常出現許多病友的心情。
有的尋求慰藉,有的純粹抒發情緒,有些則是讓我聆聽了動人的故事。

而我相信幸福總會降臨。無論人生多麼苦難,我們都有得到幸福的權利。

憂鬱只是過程,只是上天給我們的考驗,終有一日,我們會因為闖過了那些過程和考驗,而得到獎賞。

因為上帝要管理的事件太多,要處理的事務太繁雜,分身乏術的情況下,只得派出天使為我們指引方向。我見過天使,也願意相信天使的指引。如果說這是一個天使告訴我的故事,你們願意相信嗎?

因為我們要如此努力的走出憂鬱,所以我們當然可以和上天談判,要求我們應得的獎賞。天使為我帶來了希望,也帶來了上天的應許。

我們的獎賞,幸福。

當幸福降臨,請讓我們重逢(1)

負責填寫資料的護理人員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口吻質問:『怎麼拖了這麼久才來檢查?』

坐在診療室外的她緊咬下唇,並沒有忽略掉那個問句背後藏匿的嘲諷。從她踏進這間婦科醫院開始,這樣嘲諷的語法及眼神就不曾間斷過。

尤其,當那個護理人員大聲驚呼挺著六個月身孕的她從未進行過任何孕婦應當進行的檢驗,責難和鄙夷的私語便流竄在每一個正在候診的準媽媽之間。

她覺得很難堪,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處境。待在候診室的人們都以一種看戲的心態瞅著她,似乎一樣挺著肚子等著產檢的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然後自食惡果。

『自己一個人來嗎?』坐在護理站的醫護人員冷漠地進行一切必要的資料填寫。身高、體重、血壓,然後扔出一張表格:『先去照個超音波吧!』

她接過那張寫滿英文的檢查單,獨自穿過婦科門診的候診長廊。雖然她強自挺直了背脊,還是抵擋不住背後射來一道又一道猜疑的眼光。

其實她很想反駁。對於那些鄙視的眼神和流竄的耳語,她其實有著完美的理由可以駁斥,但她什麼也不想說,只想安安靜靜地做完她早該進行的產檢,雖然已經遲了好幾個月。

『把衣服拉高一點。』負責檢查的這個女人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大約和她的年紀相差不遠,比起診療室外的那些人們輕蔑的眼光,這護士的語調顯得特別溫柔。她突然對眼前正拿著儀器在自己肚皮上檢查的護士產生了好感。

『這裡是寶寶的頭,這裡是寶寶的腳。』護士一邊確認寶寶的位置及大小,一邊對躺在診療台上的她解釋那些螢幕上出現的圖像:『寶寶踢的很厲害吧,妳看寶寶的腳長得真好。』

她將目光鎖在牆上懸掛的那方螢幕,仔細盯著每一次畫面的跳動。她並不了解寶寶長得好不好,但寶寶確實每晚都奮力的踢著她,甚至連她已經進入睡夢的時候也時常因為寶寶的踢動而驚醒。也許就像護士說的,寶寶長了一雙很好的腳,所以踢起她來總是特別賣力。

『第一次當媽媽?』護士瞥見躺在診療台上的她眼角泌出淚水:『應該是個漂亮的小女生喔,妳看她的脊椎長得好漂亮。』

她不明白護士所說的漂亮脊椎,但她終於知道了寶寶的性別。貪婪地看著螢幕上每一個影像,她知道這是第一次見到自己腹內的女兒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掙扎了數個月之後,她已經做出了決定。為寶寶的生命做了決定。

(未完待續)

當幸福降臨,請讓我們重逢(2)

※ ※ ※ ※ ※

過去的幾年當中,她長期服用著抗憂鬱劑。所謂的百憂解和鎮靜劑及安眠藥對她來說,幾乎就像是呼吸之於生命一般的必要。

有時候她幾乎要懷疑,這樣長期服用藥物的自己,是不是能夠乾脆捨棄日常三餐的進食,反正,這些藥物維持了她表象的正常,除去暗夜獨自淌淚的那些憂鬱以及服藥過後偶爾出現的茫然,幾乎沒有什麼人會發現她的笑容底下藏著多少慘澹。

她定時回診,定時服藥,在醫生眼中是個模範病人。甚至,極少數知道她有重度憂鬱傾向的朋友,也都大聲稱讚著她對抗病症的勇氣及努力。

眼淚似乎變少了,笑容似乎變多了。即使變得沉默,起碼日常生活的運作都正常了。

在長期的療程中,這是眾人用來分辨她的病情是否好轉的憑據。然而憂鬱這樣的情緒,始終沒有真正從她的身體離開。起碼當她卸下微笑的面具,獨自面對自己的時候,她總是知道那些可怕的惡夢仍然糾纏不休。

憂鬱症,是她被迫公開的秘密。她覺得很氣餒。當她的病症被攤在陽光底下之後,旁人關切的眼光非但沒有帶來任何幫助,反而讓她有了更大的壓力。

被貼上了這樣的標籤,即使再努力洗刷也無法徹底清除標籤底下的黏漬。那樣黏乎乎的膠狀物裹滿她的心靈,同時沾糊了其他人的眼睛。既然清不乾淨標籤沾黏過的痕跡,她只能以笑容做為掩飾,假裝自己逐步迎向眾人的期盼,遠離憂鬱的管轄。

但她告訴自己,再也不要讓別人知曉她的秘密,再也不要讓那些人來左右她的情緒。

她學會了在眾人面前死命地微笑,藏起所有悲傷憂鬱的情緒,只在深夜暗自釋放於夢境當中。旁人見她每次聚會都能談笑自若,慢慢地也就遺忘了她困坐愁城時的模樣,連同她內心的渴望與需求一併遺忘。

他們確實都忘了,她曾說過,她渴望成為一個母親。

(未完待續)

當幸福降臨,請讓我們重逢(3)

※ ※ ※ ※ ※

當她發現自己的月事遲了,其實並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的舉動。站在連鎖藥局放置衛生用品的架前,她放下了手中原本應當添購的衛生棉,改拿驗孕試紙。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自己即將擁有另一個秘密。

付賬的時候,她幾乎是以一種驕傲的姿態楊起手中的驗孕試紙,一點也沒有害羞或是不好意思的跡象。然後,她迫不及待奔向附近一家速食店,在充滿人工香劑的廁所內,近乎恭敬地按照說明書上的步驟操作。

粉紅色的線條顯示,一個新的生命正在孕育。

她的嘴角揚起高俏的弧度,罹患憂鬱症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打從心底的微笑。在她的身體裡竟然擁有一個小小的靈魂,她忍不住開始想像這個小生命來到這世界的模樣,忍不住想像當男友知道了寶寶的存在之後會是怎樣的一種表情。

『我懷孕了。』
『你要開始學習當爸爸了。』
『親愛的爸爸,你準備好了嗎?』
『……』

模擬著各種說話的方式及姿態,她希望給男友一個驚喜。

她知道,男友其實很喜愛小孩。而這一次,男友不必再抱著別人的孩子逗弄,她就要為他生下屬於他們倆人的孩子了。她越想越興奮,腳步也越奔越快,卻在掏鑰匙開門的瞬間,沸騰的興奮跌進了冰點。

背包裡頭一整袋的藥物提醒了她,腹中剛剛被證實的小生命,其實被那些安眠藥及鎮靜劑餵養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聽說過許多醫療報導指稱那些藥物對懷孕初期的胎兒有著一定程度的危險性。尤其是百憂解這類的抗憂鬱藥品,一直以來就有著許多的爭議。而她在不知情的狀態下,究竟讓寶寶吸收了多少這類的藥劑,究竟會讓寶寶遭受怎樣的傷害,誰也不敢保證。

得知懷孕的興奮霎時變成了恐懼。

就在半個小時前,她還為了自己懷孕而欣喜,現在她卻不敢想像大家會不會逼她動手術拿掉這個孩子。

她不是不明白優生保健的重要性,也不是不知道孩子倘若真的受到藥物影響會產生多大的遺憾,但她實在無法背叛自己的渴望,成為一個母親的渴望。掙扎在理智與母性之間,她很想和命運賭一把。

也許是孩子的緣故,她突然生出從未有過的勇氣,既然上天願意給她一個孩子,那麼她也願意為了這個孩子堅強起來,捨棄所有藥物只靠意志力對抗她自己的憂鬱症。

她決定謹慎地藏起這個秘密不讓任何人知道。

『只要拖過能夠動手術的時機,就沒有任何人可以逼我拿掉孩子。』這是她唯一保住孩子的指望。


(未完待續)

當幸福降臨,請讓我們重逢(4)

※ ※ ※ ※ ※


隨著孩子在腹內的成長,她開始出現越來越多不適的症狀。每當她躲在浴室內嘔出一陣又一陣的酸水,總是輕撫著微突的小腹對寶寶說話。

『要乖乖的喔,寶寶,』她壓低了聲音輕聲的說:『乖乖的躲在媽媽的肚子裡,千萬不要讓別人發現。』

她變得開始注重三餐的進食。即使吃下的食物大多數都因為孕吐而嘔了出來,還是堅持著將食物塞進嘴裡。她知道肚子裡的寶寶需要營養,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餵飽自己,同時停止服食那些能夠安撫情緒的藥物。

原本隨身攜帶的藥物換成了餅乾和麵包,她的背包裡充斥著以往從不喜歡的零食蜜餞。幾次夜半餓得難受,勉強煮了泡麵想填飽肚子,但聞到泡麵散出的氣味就要衝進浴室又是一陣狂吐。

這些生活上的細節也許不會有人注意,但她的男友卻無法視而不見。況且,每個月總有數日她要鐵青著臉咬牙忍受生理期的疼痛,男友在那些日子裡總會輕輕按摩她的下腹為她減輕疼痛,而好長一段時間她不曾蹣跚步伐,也不曾索討任何止痛的藥劑,慣常出現的生理痛似乎突然就這麼消失了。

面對男友的詢問,她沉默不語。但她知道,她的秘密已經不再只是屬於她和寶寶。

透過低垂的眼瞼,她瞥見男友的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淚水瞬間衝進了她的眼眶:『不可以嗎?我不可以當媽媽嗎?』

男友抱住她,拭去她的眼淚:『生孩子要考慮的事情好多,而且……』

她明白男友欲言又止的部分是什麼,和她在一起這麼久,男友比誰都清楚她長期服用的藥物可能對胎兒造成什麼影響,尤其她此刻的精神狀態究竟適不適合生育孩子也是問題,然而,他也知道她有多麼渴望成為一個母親。

他無法忽略她的渴望,卻也無法篤定地保證這個孩子究竟會不會成為她日後的負累,畢竟誰也不敢保證那些藥物是不是已經對寶寶造成了傷害。

『我只是很想生一個我們的孩子,很想當媽媽。』她的淚水迅速爬滿了臉頰,然後滑落在被褥渲染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漬。

男友心疼她的眼淚卻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決定。

這也是他的孩子,在他為兩人規劃的未來裡,原本就應當出現的孩子。他記起某次開車出遊,她坐在後座哄騙自己剛滿兩歲的姪子入睡,那樣的畫面讓他忍不住對她說:『以後我們生了孩子,大概就會像現在這樣吧!』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嘴角的笑意早已洩漏了那樣的畫面帶給她多大的幸福感。

只是時機不對。這孩子來得太早。

與她相戀之前,他已經知道她的病症必須長期抗戰。相戀之後,幾次歡愛的過程中,她要求著想為他生個孩子,他都只能
2006/2/15 上午 10: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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